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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立秋
□物资分公司 林恩泽

  暑气仍凝滞于空气中,风却似有些变化了。那风拂面,竟不再如往日那般蕴热了,略略透出些清凉。我独自坐在院中,默然良久,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里暗忖:立秋了。
  亭皋才落叶,天下已知秋。院前梧桐的叶子,无声地飘落下来,跌进了我的衣领里。我伸手捏出那片叶子,青绿里已透出微黄,叶脉的纹路清晰蜿蜒,触手微凉,分明在宣告着一种无声的变迁。蝉鸣声嘶力竭的喧嚣渐渐也显出些疲态来,如同一声声叹息从树梢间滑落下来——虫声里已渗入几分凉意了。
  午后,我踱步到田边,那稻田正从青翠中慢慢染上金黄,稻穗们沉甸甸的头垂着,饱满如珠,带着富有生命力的水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谦卑地献上它们的珍宝。风儿掠过,稻浪起伏,沙沙作响,如低语般传递着丰收的密语,清凉的水雾随风飘荡,荡进心中消暑迎秋。田垄旁,收割机如一头巨兽般伏卧着积蓄力量,只待一声令下,便扑入田野大口吞吃起金黄的稻谷,为季节更替的仪式奏起轰鸣的乐章。
  赶早市时,集市上早已瓜果飘香。夏日的旧果尚在摊头依依不舍,秋天的新果却已争先恐后登台亮相了。金珠带玉的梨子,透红圆润的苹果,软脆清甜的柿子……琳琅满目,惹得人眼花缭乱。我挑了两只汁水饱满的蜜梨,沉甸甸地捧在手里,指尖传来凉润而结实的触感,细闻,空气中芳香四溢,轻咬一口,似乎便是那顽石也会为这股清甜所打动,抽芽生花——生命的丰硕,都无声凝缩在果实之中了。小贩们依旧挥着扇子,口中嘟囔着:“立秋了,可秋老虎厉害着呢。”话音未落,一阵风突然扫过,扇子顿时显得多余了。风开始利落,凉意初透,正与残暑角逐着天地的控制力。人们此时也不禁纷纷裹紧衣衫,拢衣缩颈,仿佛那凉意并非来自天空,而是从地底深处漫溢上来的。
  天晚后,我独自静坐院中,暑热渐退,空气里弥漫着凉润的气息,抬头望去,天空如被水洗过一般明澈,星斗也格外明亮,天朗气清,白日里集市上的喧嚣与田间的繁忙皆已远去,唯余下如深潭般静默,沉淀了白日里的所有声响。树影婆娑中,我恍然觉得,时光的步履原来正踏在季节的关节上,如此鲜明而深刻。人如草木,亦在节气中生长,在寒暑里经历枯荣,然而我们却比草木更易迷途——纵然面对万物昭彰的变迁,也未必能时时觉察内心那细微如季节更替般的凋零与新生。
  夜渐深,凉意慢慢渗进骨髓。我起身回屋,又瞥见桌案上那只梨子静静卧在灯影里,竟仿佛含着土地深处透出的微光。此时万籁俱寂,一切归于无声,却恰似听见了天地间万事万物庄严的交替:夏的余温在秋的凉意中渐行渐远,如同落叶归根,并不悲凉,倒似一种清爽的圆满无缺。
  立秋之风拂过,凉意初透,使人清醒。生命恰如这季节,其庄严并非止于春华秋实之灿烂,更在于从无间断的变迁里默默完成自身那悄然而至的清凉与沉静,原是大地腹中孕育的又一封邀请帖,引我们穿透尘嚣,去谛听时光深处自己与万物那落如细针的呼吸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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