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七月,新员工报到季的热浪如期而至。望着眼前这群比自家孩子还要年轻的新员工,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让时光骤然倒流,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七月,如老电影般在脑海中缓缓铺展。
1991年7月12日,我在渭南的站台上与母校作别。绿皮火车向东行驶,行李架上躺着陪伴四年的竹凉席,红色破皮箱里整齐码着毕业证、派遣证,还有沉甸甸的三十三元派遣费。站台上的送行人早已模糊在记忆里,唯有那个日期在岁月里愈发清晰。
火车在山西侯马减速停靠,换乘的中巴车在尘土飞扬的县道上颠簸前行,活像只慢行的老龟。烈日炙烤着大地,干燥的空气里,灰尘借着车身的晃动从破损的车窗涌入,细密地落满行李与肌肤。我正焦躁地望着窗外,对面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忽然开口:“你是刚毕业去报到的学生吧?”
她梳着和我姐姐同款的粗黑长辫,五官清秀。我重重点头:“您怎么看出来的?”“刚毕业的学生娃都带着这股劲儿。”大姐笑着问我的去向,我毫无戒心地坦白要去沁水县隧道局第一工程处,具体地址不详。“正好我去沁水县城办事,下车跟我走吧。”她亮出铁一局会计师的身份,温和的笑容驱散了我所有不安。
车抵县城时细雨纷飞,暑气稍减。大姐撑开雨伞,我背着凉席、顶着皮箱紧随其后,看她匀称的身影在雨幕中前行,长辫随着步伐有节奏地甩动,像极了家中的姐姐。几经问路,她带我走进挂着“铁道部隧道工程局”牌子的大院,却被告知这里是局指挥部,报到地点还在别处。
雨停后,我背着行李渐渐跟不上大姐轻盈的脚步。她在前面拦住一位穿铁路制服的中年人,交谈几句后朝我招手。“这位是一处的向主任,你跟他走。”她轻轻将我推过去,话音未落便转身离去。我望着她提着公文包、撑着雨伞的背影在街巷中渐行渐远,长辫依旧有节奏地摆动,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多希望她能回头再看我一眼。
向主任成了我认识的第一位同事,他带我找到干部部时,我仍频频回望大姐消失的方向。那声来不及说出口的“谢谢”,成了三十多年来萦绕心头的惦念。
如今我已年过半百,每年七月迎新时,总会想起那个火热又微凉的雨天。大姐的面容虽在记忆里渐趋模糊,但那甩动的粗黑长辫、温和的笑容、雨中引路的身影,早已化作岁月里最温暖的印记。想来她早已儿孙绕膝安享晚年,而这份素昧平生的善意,却在时光里长成了常青的藤蔓,缠绕着每个七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