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回老家过年的同事陆陆续续返回了项目部,刚值完假期最后一班岗的父亲和我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广州距我的老家四川近两千公里,我们一路疾驰,只为早点见到时时牵挂的家人。
家中八十多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积劳成疾的母亲,望眼欲穿地等待着我们父子俩的归来。明知在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们盼得是那样急切,可我和父亲还是选择留守单位,让其他同事先回家团聚。不是说我们有多伟大,而是只有像我们这样长年奋战建设一线的人,才更能感同身受同事的归乡情切,更清楚地知道能够陪伴家人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疾驰的车子载着我们父子俩穿梭于城市和山林间,望着一条条飞快倒退的铁路、公路,我的内心不由升起一股自豪,这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看看身边的父亲,他专注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他不时变换的神情出卖了他不平静的内心。
日夜兼程,终于到了蜀地,我们直奔老家而去。在村口的黄桷树下,我看见爷爷照例穿着他那身退休三十多年仍一直珍藏、只有重大节日才舍得拿来穿的“铁灰”制服,等待着我和父亲的归来。回到家中,母亲早已摆好餐食,农家腊味、绿色蔬菜和炖得入味儿的鸡、鸭、鱼肉都是爷奶的劳动成果,本该颐养天年的他们从来不辍劳作。年事已高不宜饮酒的爷爷固执地要来上一盅,聊表内心的喜悦。推杯换盏间,爷爷渐渐打开了话匣子,讲述着他年轻时的经历。我在他娓娓道来的叙述中,拼凑出一位“一老工人”在没有先进设备的年代,肩挑手扛、奋战一线的故事。
爷爷是一个孤儿,在机缘巧合下被招“入铁”,从此生活有了着落。作为三处的“一老工人”,爷爷在单位的帮助下,获得了学习文化知识的机会,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刻苦学习文化知识之余,爷爷还积极钻研电工技术,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赢得了单位的认可、同事的赞誉。直到现在,爷爷的储物柜里还珍藏着他当年用过的电工包,这是爷爷退休时从单位带回的唯一的物件。这个电工包跟随爷爷从四川的大凉山到贵州凯里麻江,再到广西三江县,再到湖南吉首,最后到了广东大瑶山,见证了一位普通老党员奋斗的一生。
沉浸在回忆中的爷爷,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年轻时的故事。我望着他沟壑纵横、饱经沧桑的脸庞,问道:“爷爷,那个年代,没有大型机械设备,全凭人力挖隧道、打洞子,苦不苦,累不累?”他眼神朦胧、语气轻快地回答我:“干工作,哪有不苦不累的,但除了苦和累,感受更多的是单位给予我们的关心和温暖。记得退休回来时,单位给我特批了一张火车卧铺票,修了一辈子的铁路,那还是我第一次坐卧铺,真舒服啊!你们要努力工作,回报国家,回报企业……”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我心头蔓延开来,爷爷这种任劳任怨、不怕苦不怕累,却常怀一颗感恩之心的“老中铁人、老共产党员”情怀值得我一生敬佩。
迟来的团圆宴早已散去,我坐在小院里,睡意全无,爷爷的话一直萦绕在耳旁,我不禁陷入沉思。我的爷爷,工作时,爱岗敬业,甘于奉献;退休后,不给国家、子女添麻烦,至今仍坚持自食其力。我的父亲,为了铁路建设,拖着因公伤残的身体,辗转祖国各地,常年奋战在建设一线,用坚韧的意志、敬业的态度,勤勤恳恳,践行着一名共产党员的初心和使命。而我,从小听着爷爷的“隧道”故事长大,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切身感受着作为一名隧道建设者的辛苦与无奈,但最触及我灵魂深处的还是前辈们对地下与隧道工程事业的赤诚之心和火热情怀。
一代代中铁人用血肉之躯和勤劳智慧,在地上、地下建起了一条条交通要道,他们用无悔青春和豪迈激情,撑起了祖国的钢铁脊梁。每一条枕木、每一座隧道,无一不在向国人诉说着“开路先锋”的荣光,因此,我长大后也义无反顾地选择成为一名光荣的中铁人,立志为祖国基建事业奋斗终生。
抬头仰望,繁星点点的夜空是如此美丽。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正如这黑夜中闪亮的星辰,在我生命中熠熠生辉。我何其有幸,在茫茫人生路上能得到他们的指引。在平凡岁月中,我也将勇敢向前,不畏风雨,在砥砺奋斗中遇见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