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66岁了,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妇女,没有文化,勤劳质朴,温和善良。
年轻时的母亲是位美女,1.6米的个子,纤细的腰身,鹅蛋脸,白净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不大,但水灵灵的,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一直拖到了膝盖。这些都是村里的长辈和父亲告诉我的。后来在一张已经有些模糊的老照片里,我看到了年轻的母亲,那是她和同村几个年轻姑娘的合影,母亲在里面是最漂亮水灵。可惜那时候不懂扫描,照片最后也丢失了。
美丽善良、勤劳肯干的母亲吸引了当时在村里当扫盲老师兼计分员的父亲,母亲也正想找一个有文化的对象,两个年轻人不再理会其他爱慕者,走到了一起。在那个年代,他们是村里少有的自由恋爱者。
母亲是个苦命的人,4岁就没了妈,与外公相依为命。和那个年代的很多女孩一样,很小就会干各种家务、农活,但因为没有妈,所以女红不是很好,做的鞋不很精致,毛衣也打得总有些拉扯,这一直是她心中的遗憾。所以年纪大些,有功夫研究这些细致活后,她总是乐于给家里的老老小小织毛线鞋、毛衣、毛裤,虽然技术仍然很一般,织出来的成品总会遭我嫌弃,但母亲总是乐此不疲,每次我回家她都会问:“毛衣还能穿吧?准备给你织件新的咯!”我总是以南方太热、穿不上为由,婉拒母亲的好意。母亲听后,总是带有些遗憾地说:“也是哈,你们那热!”。
虽然找了一个有文化的丈夫,但因父亲是家中独子,从小娇生惯养,喜欢吹拉弹唱,喜欢文学、书法,喜欢喝酒品茶,但却没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农活干得也一般。吃大锅饭时,父亲当扫盲员、计分员,拿的工分高,土地承包到户后,就得靠自己双手从土里刨食了。父亲显然不擅长,就每天到外面去打打小工,挣些零钱。娇弱的母亲除了要干家里家外的活,还得照顾盲眼奶奶、我和哥哥,经常累得沾枕头就睡着。
但母亲从没在我们面前抱怨过生活的艰辛,每次跟我们说话也总笑眯眯的。
小时候,老家土地分得少,又很贫瘠,还要交公粮和提留,除去公家的,剩下的很少。记忆中,小时候家里大部分时间是喝稀饭的,只有过年过节才会吃干饭;衣服是穿的城里亲戚送的过时旧衣服,总是太大。日子过得苦,但却过得很幸福,母亲下地回来经常会给我们带回来各种美味:三月炮、刺溜子、马蹄、野地瓜……逢赶集,母亲会准备一些自家地里出产的菜瓜去卖,回来总会给我们带些好吃的,或两个肉包子或两个甜馒头或一包沙元膏……总是有很多惊喜和期待。每年春节,不管有多难,母亲总会想方设法给我们兄妹准备一身新衣服,准备糖果瓜子等平时吃不上的好东西,这些仪式感,在当时的农村不是家家户户都会有的。
母亲没文化,所以总是希望我们多念些书。我哥哥念书是很厉害的,从小到大从不让人操心,总是保持班里前三名。而我,就笨得有些离谱了,小学三年级以前,从来考不及格,但印象中从来没受过父母的责骂,亲戚朋友问起我成绩的时候,母亲总是笑笑说:“还行啊”。
就在这样不苛求的宽松环境里,我从村里最差的民办小学考入了乡里最差的乡办初中,一边玩一边学。突然一天,觉得自己好像太对不起父母了,初三,在学霸哥哥的辅导下,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一所普通高中,成为我们乡那所“光脚板”学校唯一一个考入高中的学生,虽然是普通高中,但母亲一直引以为傲。
考入高中的那年暑假,父亲因为饮食不规律,胃穿孔被送入医院抢救,那年哥哥高三。为了不让我见到住院瘦得变形的父亲被吓到,母亲甚至都没让我去医院,那个暑假,我开始打暑期工,到一家饭店当了一个月的服务员,挣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150元。当我把钱交到母亲手里的时候,母亲表情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哽咽地说:“能干了……”
父亲胃穿孔住院后,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不能再干重劳力活了,家里所有的重活苦活,都落在了母亲的肩上,但母亲没有让我和哥哥停学。为了让我们继续上学,母亲到农业合作社贷款,找所有的亲戚朋友借钱,以至于后来亲戚朋友因为怕母亲还不上钱,见到她就躲。很多人劝母亲,让我们兄妹俩不要上学了,或者让闺女不要上学了,早点挣钱,这样家里就轻松了,但母亲从来没有在我们跟前提过停学的事。高中时每个星期回家,母亲总会给我拿四十块钱生活费,那个时候在班上,算是很多的了。
同村一起长大的女孩,大部分家里条件都比我家好,也比我聪明许多,但她们或上完小学或上完初中,最多上完职高就结束学业了,只有我,一路磕磕碰碰,但却在母亲强有力的支持下,上完了大学。
如今,我和哥哥都在离家乡很远的地方工作生活,都在为生活努力着、奔波着,我们都过着最普通人的生活,但在母亲的眼里,她的儿女是优秀的,让她无尚荣光。父母不习惯到我们工作生活的地方住,仍住在老家,每次回家看望他们,很匆忙,母亲总是说:“还没看够,又要走了,要是知道都走这么远,就多生一个了,留一个在身边……”,言语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有人说,孩子的成长,是母亲再生的希望;孩子的失败,是母亲酸楚的泪水;孩子的成功,是母亲幸福的微笑。当自己成为一名母亲后,我对这话有了更深的理解。所以,为了母亲的微笑,让我们做好自己,认真工作,好好生活,做一个向阳生长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