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寒意,从铁皮房的缝隙里钻进来——南方的冬夜,竟也染了几分北方老家的凛冽。我费力地拖出床下的包裹,拆开瞬间,熟悉而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像突然撞进了母亲的目光里。
一个月前收到这包裹时,我满是抵触。由于我所在项目位于海岛,邮件无法直接寄到,取件要按重量收费,这又大又沉的包裹,光代取费就花了几十块钱。我对着电话抱怨,说以后别再寄了。母亲没辩解,只轻声说:“上次听你说岛上冬天冷,睡不踏实。家里收了新棉花,我缝了床被,还按老法子做了荞麦枕… … ”她的声音软乎乎的,我心里猛地一揪。“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怎么竟为了几十块钱,凉了母亲的心意?我赶忙道歉,她却笑着说:“哪有母亲跟孩子计较的?记得趁天好晒晒被,棉花越晒越软和。”
那时天气还热,包裹便一直搁着。如今寒夜拆封,珊瑚绒被面软得贴肤,针脚细密地藏在布缝里,像母亲从不说出口的牵挂。裹着棉被躺下,踏实感裹住全身,竟像小时候窝在母亲怀里那样安心。
成年后总在漂泊,搬家、赶节奏,床上换过无数床丝绵被——轻便,也没了棉花的沉。每年春节回家,我总嫌家里的棉花被压得慌,非要换成丝绵的。母亲总说:“棉花被沉,却睡得稳,不容易醒。”可我一次也没听进去。我早忘了小时候蜷在她身边,闻着棉花香入眠的安稳;忘了她缝被时,我在棉絮上打滚的欢闹;忘了晒被时,追着被子里阳光味道跑的雀跃。
人总在奔波里弄丢最初的模样,就像我对母亲的牵挂。小时候,我总抱着她的脖子说,长大要让她天天开心。如今工作努力了,却连好好跟她说话都做不到。小时候,母亲是我的全世界;长大后,她成了我世界里的边角。可我从生下来那天起,就一直是她的全世界。她记得我所有喜好,会为我一句无心的话熬夜缝被,会在我远行时把行囊塞满“她觉得好的东西”。电话里永远是“身体怎么样”“顺心吗”,翻来覆去就一句“身体最要紧”——哪怕我早已成年,在她眼里,我还是那个要被呵护的孩子。她的爱没随时间淡去,反倒像陈酒,越沉越醇。
这一晚,棉絮的暖裹着我,漂泊的心终于落了地。原来那颗被生活磨得模糊的初心,早被母亲缝进了这床棉被里,等着我在寒夜里重新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