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自青藏高原蜿蜒东行,如巨龙抖落鳞甲,于豫西大地凝成巍峨嵩山。燥热初夏,晨雾被暑气驱散,苍翠山林在烈日下泛着油亮光泽。我深吸一口气,紧握登山杖,踏上这趟兼具避暑与自我挑战的旅程。
此番登山,既非为求仙拜佛,亦非慕名而至,不过是临时起意,又恰逢近在咫尺,便生出登临之心。嵩山脚下,村落星罗棋布,灰瓦层层叠叠,覆满岁月烟尘,在晨雾笼罩下,宛如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墙缝间钻出的青苔,为这略显沧桑的景象增添了一抹鲜活。置身微凉雾气中,清冽的鸟鸣声格外悦耳。
嵩山灵秀藏于山水之间,卢崖瀑布堪称其中一绝。丰水期的卢崖瀑布,似激昂的交响乐;而五月时节,春汛渐退、夏霖未至,它化作一首清浅抒情诗。水流如珠帘般潺潺垂下,落入墨绿深潭,仅漾起圈圈涟漪。水珠飘落身上,仿若细雨轻抚,少了磅礴气势,却多了“清泉石上流”的清幽雅致。
嵩山不乏险峻之处,一线天更是其中翘楚。此处宛如大地褶皱、时光裂痕。石阶在此骤然收窄,两侧石壁高耸数十丈,中间仅容一道不足三尺的缝隙。抬头仰望,天空只剩一线,仿佛被石壁挤压得奄奄一息。初夏时节,裂缝中不时渗出冷风,裹挟着地底潮气,吹得人颈后发凉。风中混合着青苔的腥气与腐叶的湿润气息,周遭静谧得仿佛能听见叶子飘落的声响。这道石缝,劈开的不仅是山体,更将尘世喧嚣隔绝在外,让人瞬间坠入亿万年的寂静之中。
登顶时的豪情万丈,在下山时化作膝盖的阵阵酸楚。起初尚有余力,步伐轻快,山风拂面,吹散额头汗珠。行至半山腰,双腿逐渐不听使唤,膝盖处似有砂纸摩擦般难受。石阶在眼前扭曲变形,仿佛没有尽头的锯齿。残阳西下,将人影拉长,下山之路成了一场与光影的追逐。余晖为云层边缘镀上金红,光线穿过林间缝隙,在石阶上洒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宛如散落的碎金。
当脚步从蹒跚变得平稳,当视线从仰视转为回望,晨光中攀爬的石阶、正午暴晒的岩壁、黄昏时遇见的云影,都在暮色中沉淀出别样韵味。原来,下山不仅是身体回归起点的过程,更是将嵩山的魂魄,悄然收进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