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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阴雨连绵,缠绕着我对故乡的思念
□掘进机国重 后小军
  儿时记忆里的雨,是爷爷那双沾满黄泥巴的布鞋。
  “下雨了,停电了,学校就提前放学了。”儿时的我,一边应付着妈妈的问话,一边扔下书包,一溜烟钻进了厨房找馍馍吃。儿时的西北农村就是这样,一下雨就停电。当我抱着馍馍坐在门槛上随口问阿婆:“我爷爷呢?”阿婆就开启了絮絮叨叨的模式:“你那个爷,一下雨就去地里拔草,露水加雨水,打得浑身湿透了不说,还把地里踩得不成样子了,等雨停了地里晾干了,地就又成干板板了,庄稼也就不长了,不知道图啥?”我嘿嘿笑着不说话,这时,爷爷总会恰巧走进院子,带着满身的雨露与微寒,在檐下跺跺脚上的泥巴,笑呵呵地问我:“你家这个老婆子是不是又在骂我?”这是一辈子很少和阿婆红脸的爷爷与阿婆独特的相处方式。阿婆会在这会来劲儿,嚷嚷着:“我还把你说错了啊?每次下雨你就钻地里拔草,别人都在家里窝着呢,就你会过日子,就你勤顾。”方言里的“勤顾”,就是勤劳顾家的意思。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麓的老家,就算在夏天的时候,只要下雨还是有些冷,于是,不搭理阿婆絮絮叨叨的爷爷,悠悠哉哉地架起了火盆,添上些许自己劈的柴火,煮起了罐罐茶。我也凑到旁边,烤着火,一口馍馍就着一口苦茶,沁人心脾。阿婆这时候就又开始了抱怨:“这么大的烟,熏野猪呢。”哈哈,阿婆和爷爷就是在这样的絮叨中度过了大半生。
  吃饱喝足后,我站在屋檐下,看着流淌不息的檐水,开始练起了手刀。手掌朝上,快速从左斩到右,再手心朝上,快速从右斩到左,速度越快,手上沾的水越少,要是哪次手上只沾了一点点水,便会偷乐许久。有时候我也会看着檐水发愣:“这小小的水流,真的可以击穿石头吗?”看见玩檐水的我后,爷爷就会上来制止我:“玩檐水,手上会长瘊子的,等你满手的瘊子,那时候后悔就迟了。”我不以为然回了屋。
  等夜色如同幕布一样覆盖整个天空时,就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家里就几间土房子,所以我打小就跟阿婆爷爷一起睡。等阿婆点起了煤油灯,屋里泛起了微弱的光,我才在妈妈“再不睡觉就别睡了”的恐吓声中走进了爷爷家的屋门。因为阴雨连绵,土房子到处漏雨,炕上、地下都是接雨水的锅碗瓢盆,阿婆望着没地方躺的土炕,又开始了絮叨:人家谁谁谁家在屋顶垫了一大张塑料薄膜,下雨房子就不漏雨了,让你买一张也垫上,你就是不听,舍不得钱……
  我躺在炕上,听着阿婆的声音,透过已经破损的窗花纸,望着院里那棵高大挺立的白梨树在风雨中张牙舞爪,雨,越来越大了。风雨声中,我想,为什么一定要等过年才重新糊窗户呢,明明窗花纸都破了,风可以进来,雨也可以进来;为什么我家就没有同学家那样的瓦房,风进不来,雨也进不来;下一次过年得到什么时候啊,我的压岁钱可以买枪,也可以买画片;院子里的白梨什么时候成熟啊,到时候我一定要爬到树上摘,左一兜,右一兜;今天的家庭作业又没有写,语文没写,数学也没写;明天老师又要打我手心了,语文老师要打,数学老师也要打。在胡思乱想中,在风雨交加中,阿婆终于吹灭了泛黄的煤油灯,我也沉沉睡去。
  早晨天还没亮,就被爸妈在院子里摇兰驼王三轮车的声音吵醒。在2000年初,兰驼王三轮车是甘肃农村地区重要的运输工具之一,因为它结实耐用,载重量大。天还没有放晴,天上地下都黑洞洞的,电还没来,爸妈打着手电筒在院子里摇三轮车,要趁早上市场收药材,当归啊、黄芪啊、党参啊,院子里总是充满着药材的味道,我很不喜欢那股味道,从幼儿园闻到五年级,我早闻腻了,但是我不知道的是,整个家的吃喝用度,都是从爸妈一车车的药材中来的。妈妈没劲儿,爸爸一个人把三轮车摇不起来,妈妈便来叫爷爷帮爸爸一起摇车。爷爷穿着他那双黄泥还没干透的水鞋去了院子。等爸妈开着三轮车去赶集了,爷爷也不会睡回笼觉,他先鼓捣火盆,架起火,驱散满屋的寒气与潮湿,再喝点罐罐茶,便背着背篼,拿着镰刀,做起了一辈子也做不完、富不了的农活。看,我们农村人就是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所求的也仅仅只是果腹。
  到现在我也还记得,家乡的雨是青藏高原与黄土高原深情相拥的阴雨缠绵;是烈日炙烤后骤雨倾盆中的畅快与解脱;是药材成熟季细雨绵绵里透出的深邃与希望;是阿婆和爷爷平凡朴实的相伴一生;更是无数个西北人倔强生活的观察者、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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