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脚一号隧道
岩脚二号隧道
邓家湾车站桥 1999年7月,我来到三处工作,在乐昌短暂地待了几天后,就根据单位安排,前往位于云南省彝良县的内昆铁路项目工作。
内昆铁路和老成渝铁路一样,从计划到修建,历经清朝、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3个时代,先后称滇蜀铁路、叙昆铁路、川滇铁路,跨越云贵川三省,北起内江、经贵州树舍达昆明,全长828.4公里。
1955年到1960年间,老一辈三处人就奋战在内昆铁路项目。当时在1072沼泽大填方中,为抢通车,调集上千人,几乎削掉一座山头,肩挑背扛,日夜奋战才填实填平。后来因国家压缩基建,内昆铁路部分线路停工。
1998年,国家决定再上内昆,将安边至树舍段约345公里贯通,铁道部隧道工程局中标内昆铁路安边至树舍工程水富至梅花山第四标段,分配给三处的工程为彝良县新长乡境内DK321+300—325+855,全长4.7公里,含5座隧道、2座大桥、1座中桥、5座涵管和1座车站。
再上内昆,也算是我们这一代三处人接过了传承的火炬。
到达宜宾时,遇到一辆从工地出来购买音响的皮卡车正要返回。正庆幸200多公里的路程可以很轻松地到达时,司机简短的话却像冷水浇在头上一般:“今晚买点干粮带着,明早6点出发,里面发洪水了,弄不好要当山大王。”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向彝良出发了。进入云南地界不久,平坦的柏油路就变成了颠簸的泥结石路,我终于体会到了搓衣板路的感觉——点烟都会烧着头发。
路的一边是高耸的山崖,云遮雾绕看不清山顶,只能看见挂在天边的耕地和零星的村庄。另一边是被大量泥砂染成褚红色的横江,怒吼着向长江奔腾而去,水声有时甚至盖过了车声。
公路随着山势绕来绕去,我从小在西南山区长大,对这样的山路还能勉强适应,同行的一位在河南大平原上长大的同伴很快就受不了,吐得昏天黑地。为了避免被对面来的车溅进泥浆,我们又不敢大开窗户,车里一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路上,频繁遇见小的滑坡断道,幸好沿线都有其它工程局的内昆铁路工地,出动机械很快就恢复了交通。即使这样,我们到达中间的盐津县时已是下午4点。趁着加油、检查车况的休息,同伴终于缓过劲来,司机带着我们去吃晚餐。我们都在抱怨这路太烂时,司机却说:“这一段至少是石板路,路基是硬的,等会过了岔河(镇)就变成泥土路了,今晚走不走得通还不好说。”
果然,车一过岔河镇,湿滑的泥路就和更大的雨、更高的山、更深的沟、更急的弯一起,显出了它的狰狞——会一次车常常需要十几分钟。
遇到车轮打滑爬不上坡时,就要跳下车去,冒着暴雨和飞溅的稀泥往车轮下塞石头。衣服很快就湿透了,还粘满了泥浆,好几次看着轮子就要滑进沟里,却也有惊无险地掰了回来。尽管平均时速也就10公里,但一直紧张着不敢闭眼,一只手一直放在车门把手上,随时作着最坏的准备,直到天完全黑下来。
后半夜时,到达一个叫“双河”的小镇,发生了比较大的滑坡,路彻底不通了。旁边的小旅馆只剩下两张床,我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守车,让开了近20个小时车的司机和吐得虚脱的同伴去休息睡觉。
那晚,我知道了云南的夏夜是很凉快的,怕感冒不敢睡着,只有一支接一支抽烟。
天亮后,发现处理滑坡的机械上写着“铁道部隧道工程局”的字样,一问,知道是其它处的工地在这里。正常情况下,从此地到三处工地还要两个多小时,兄弟处一直忙到中午,路终于通了,雨也停了,又经过半天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到了彝良县城。
工地位于离县城十多公里的半山腰上,因为滑坡断道,车开不上去了。我和同伴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决定当天就走路上山去报到。按照司机给我们指的路,我们沿着便道,小心翼翼地绕开一处处滑坡,晚上7点多,终于到了三处内昆指挥部。
这一路让我有了新的认知:原以为大巴山区的家乡就是交通不便的地方了,没想到这里交通更不便,进出县城居然没有一条水泥路;原以为这里应该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没想到这里的土地从沟底一层层铺到山顶,树却没有几棵;原以为云南都是风光秀美、物产丰富,农民生活应该还过得去,没想到这里只能种点土豆、玉米,很多村民还住在摇摇欲坠的草屋里,一天只能吃两顿土豆勉强果腹,衣衫褴褛。
我记得到三处内昆指挥部的时间是1999年7月16日,约下午7点钟。时任指挥部总工程师陈文義正点着蜡烛办公——停电了。他见我们到了,急忙招呼食堂为我们煮面条、安排住处。从此我正式成了一名筑路人。
记得刚到内昆指挥部的前8天都没有电,电话只是摆设,道路也没有疏通,我和几名同事过着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生活。白天也没什么具体的工作,只有看看文件、看看图纸,然后走路到各个洞口看一看。
有一天,我们百无聊赖,就走路下山去了县城,理了发,买了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顺便仔细打量了这个乌蒙山深处的小县城,感觉实在太小、太破旧了。特别是和店员们聊天时得知,他们的月工资只有50到80元时,更不敢相信那时候已是21世纪门槛上。
我在那里待了约一年半,感受最深的是三天两头停电、停水、滑坡断道。后来比较大的滑坡彻底冲毁了指挥部的供水管路,我经常开着吉普小货车,装着十来个大水桶,到七八公里外的六队工地装水。运回水后,上至指挥长、书记,下到在当地招聘的搬运工,都来挑水。
还有一点很深的感受就是那里夏天很凉快。特别是有一次去昭通办事,翻越猫猫山时车抛锚了。尽管是盛夏六月,我穿着两件衣服,在烟雨朦胧的山上仍冻得瑟瑟发抖。平时在指挥部时,只要太阳一落山,就能迅速凉快下来。
离开内昆时,项目的线下工程已进入尾声,彝良县城除了多了一些房子以外,并没太大变化。尽管修了铁路,但火车站距离县城要一个多小时,县里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火车站在哪里。
2012年9月7日,那里发生了5.7级地震,从新闻视频、图片中可以看出,那里还没有摆脱贫困,重重乌蒙山和闭塞的交通,一直深深地把这里封锁着。
就在前段时间,从中铁五局一位熟人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们承建的渝昆高铁彝良隧道出口平导贯通的消息。从视频上看到县城建起了不少高楼和公园,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山上的树也明显多了,新建的道路看上去很漂亮。看来,我们20多年前修铁路的时候固然艰苦,但就是这样一条铁路,让这么偏僻贫困的山区县城搭上了中国快速发展的列车,心里也有些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