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总是说变就变。落日的余晖才照在他的脸上,黑沉沉的乌云就已经笼罩了半边天空。
从上午开始,他就一个人坐在门口,望着远处的那座山。随着孩子们的嬉闹声逐渐远去,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几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呢?”
他夹着烟的手又搭在了已经包浆的桦木拐杖上,烟灰掉落下来,散了一地。
“你要不先吃点?”她还是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弓着身,热着锅里的饭,“一天没吃了,先垫一下肚子。”
火光闪动,她蜷成一团的影子在地上摇曳。
他望着那座山,继续抽着烟,短促的闪电将天空撕裂,已经越发灰暗的天地瞬间闪烁着白光。
“轰隆隆”,她猛地站起身,用合成板钉成的小板凳被她碰倒,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又停了下来。她缓了缓,发现是雷声,于是又扶起板凳坐下。
“放炮声不是这样咯”,他用力掐灭手中的烟,将烟头塞进裤兜里,“别总一惊一乍,担心这担心那的。”
“是你非要让他去挖什么隧道。”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乎让这六月的天顿生几分寒冷。
她停下手里的活儿,一脸愁容地走到门边。
“我要能去我也还要去!”说完,他一脸凝重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耷拉在地上的左腿,悲凉的眼中似乎闪出了几分坚定。
“隔三差五的放炮,心里哪能踏实啊”,她嘟囔着,“崽才二十多岁,和你那时候一样。”
“别老往坏处想,崽比我聪明呢!他现在干得可比我强多嘞!”
他脸上的皱纹舒展,显现出久违的自豪。他觉得自己家的崽是最优秀的,可以胜过所有人。
“唉,要是能常回来也好啊!”他们望着那座山,她又叹了一口气。
“三哥说这两天要去城里,你看看能不能让他帮忙捎袋米。”
他从衣兜来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数了起来,才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将钞票握在了手里。因为他想起来了一个数字,这个数字近几个月来就没变过。
“咱要是也有头毛驴就好喔,去城里方便,给崽送东西也方便。”
她嘴角上扬,眼中露出些许期望,但一瞬间又消失了。
“城里人都开小汽车哩,等隧道通了咱也能开小汽车!”
他笑着把钱都塞到她手里,她愣了一下,随后把钱收到内衬的口袋里,饱经岁月洗礼的脸颊上似乎泛起了一丝红晕。
豆大的雨点一颗颗开始往下掉,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在雨声的陪衬下显得格外压抑。
“下雨了,回屋等吧。”她扶着他要进去。
他收回胳膊:“你去热好饭,崽可能快到了。”他知道这雨怕是停不下来了,但他还是存着一丝希望。
他又一个人坐在了门口,雨点飞到了屋檐下,滴在他的左腿上,他又点了一根烟。
好久,他控制不住地意识朦胧,头靠在门板上。他似乎回到了当年自己和同事们出发的时候,小伙子们扛着铁锹,带着乡亲们的期盼奔向那座山。
“咱这路通不通就靠你们了!”
乡亲们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似乎又听到了大家充满干劲的吆喝声。伴随着雨声,似乎还听到了儿子回家的脚步声。
“爸,我回来了!”
年轻人步伐矫健,笑容意气风发。
“回来了?”屋内传出惊喜的声音。她快步走出来看了看,又跑着去把饭菜端到桌上。“你看你,非要让崽去干这活儿,这么晚才能回来。”
“是我自己要去的”,他坚定地说,“妈,这工作总归是要有人去做的。您不是经常说嘛,奉献,就是舍小家为大家!”
是的,这么辛苦的付出,是奉献,是舍小家为大家。
“晚饭好了吗?我饿了”,年轻人挠了挠脑袋。
“一直给你热着呢!”他站起身,拉着年轻人到桌边坐下。
“吃饭啦!”
他望向窗外,雨停了,明月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