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初夏,细雨裹挟着微风在街巷间缠绵,杨树与柳树嫩绿的枝桠在暮色中勾勒出苍劲的轮廓。我拖着行李箱,听着滚珠与潮湿柏油路摩擦出的声响,仿佛奏响归家的乐章。老辈人常说的“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在耳边回响。每次从外地归来,妈妈总以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迎接我,此刻,那熟悉的香气似乎穿透雨幕,萦绕在鼻尖。
家中那根擀面杖,总斜倚在灶台旁的陶瓮里。粗壮的香椿木,深褐色纹理间藏着岁月的故事。听妈妈说,她嫁过来时,奶奶特意叮嘱,这是祖传的老物件,不知历经多少代人,擀过多少张面皮、煮过多少碗面,连时光都难以计数。每次擀面,擀面杖与案板碰撞的笃笃声,恰似老屋墙上老座钟的心跳。
此次出差,我故意没告知妈妈归期,想给她一个惊喜。返程列车上,窗外飞驰的村庄与原野,勾起我的回忆。儿时,妈妈定下“早请示、晚汇报”的规矩,让我们养成每天向长辈报备行踪的习惯。如今,即便天南海北奔波,我也会在清晨、睡前用微信向妈妈道安。作为中铁隧道局的员工,常年在外工作,与妈妈聚少离多,这份牵挂愈发浓烈。
站在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手指触碰数字密码锁时微微发颤。门轴吱呀作响,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恍惚间回到无数个放学归家的傍晚。“妈妈,妈妈在家吗?我回来啦!”我难掩雀跃地喊道。透过窗户,看到熟悉的身影,厨房传来熟悉的应答声,紧接着,妈妈拎着祖传擀面杖走了出来。她围着蓝底白花的围裙,鬓角沾着面粉,嗔怪笑道:“傻小子,我就猜到你今天回来,面条马上就擀好了!”
厨房里白雾蒸腾,案板上撒满玉米粉。妈妈将面团摔在案板上,手腕灵活翻飞,擀面杖在面团上辗转腾挪。眨眼间,面团化作薄如蝉翼的圆饼,擀面杖卷起又抖开,动作行云流水。灶台上铁锅咕嘟作响,升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眼角的皱纹,却让鬓角的白发更加显眼。
望着妈妈忙碌的身影,闻着西红柿鸡蛋卤和炸酱卤的香气,我恍然明白,这碗手擀面里,盛着的不只是家常美味,更是妈妈沉甸甸的爱。那根带着岁月温度的擀面杖,擀出的是绵长的牵挂、家的味道,是永远割舍不断的亲情纽带。窗外细雨依旧,屋内,手擀面在锅中咕嘟翻滚,煮着岁岁年年的守候,也煮着永不冷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