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处 徐丽
18到20岁的李娟生活在乡间山野,她用文字记录下她与河边洗马少年的相处故事,写和哈萨克族小朋友的“恩怨”,写偶遇的赛马小冠军、乡村舞会上的漂亮年轻人,还有热情的姑娘古贝,邻居比加玛丽……写她和妈妈、高龄的外婆随着牧民迁徙、流动,写去深山里开杂货铺、去大山深处采野生木耳,还写小镇上的舞会和她独自的爱恋。
李娟经常睡觉的地方是一个半山腰的缓坡处。有时睡着睡着突然睁开眼睛,会看到蓝色浓烈的天空中,一片片鱼鳞般整整齐齐排列的白云,像是用滚筒印染的方法印上去似的。她写到,这样的云,哪能简单地说它们是“停”在天空的,而是“吻”在天空的呀!
有时候会有羊群经过,烟尘四起,咩叫连天,李娟只好坐起来,看着赶羊的男人慢悠悠地玩着鞭子,勒着马,跟在羊群后面冲她笑。李娟不理他。等羊群走过,李娟再躺下继续睡,在梦里,她看到第一次来夏牧场的情景。阿勒泰的美景与哈萨克族的生活,就这样跃然纸上,触手可及。
怎样的生活成就了这样隽永的文字?字里行间还原生活景象,还是可以看到边城生活清苦辛劳,甚至真的可以用颠沛流离来形容,可是看不到任何悲观情绪。李娟自己也说,正是因为美好的事物太短暂,她才用长长的文字,尽可能延长他们的存在时间,这正是作品打动人心的重要之处。有人说余华写书是将苦难留给读者,把快乐留给自己;李娟写字是将美好带给大家,将悲伤留给自己。
我简直羡慕得不得了。在阿勒泰那样美丽的地方生活,她说她的“兔子贼肥贼肥的,肥得跳都跳不动,只好爬着走…”她写妈妈如何连夜赶工又连倒三趟车给她送驼毛被,她写外婆抱着兔子就像抱着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并说以后不要再买了,死了可怜得很,写妈妈如何机巧地翻译介绍商品,写人们来小卖部打公共电话的热闹景象,每个人的话语活灵活现,仿佛这通电话就打在你面前……看到李文秀拿起笔记录着她的生活,诉说着少女遇到爱情内心的波动,描绘着阿勒泰地区人民的习俗和生气,感受着成长经历带来的痛苦与美好,这里可比北京好多了,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亦或是友情,无一不将文秀包裹住,让她在爱中去提笔写下自己的故事。
这本书是广阔的。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在冬天苍茫的雪山下、在古老而茂密的森林边、在漫天黄沙的沙漠里、在沼泽、在河边、在蓝天下、在有人经过的地方,“我”和妈妈、外婆三人,支一顶帐篷,卸下一车货物,就有了暂时的家。她们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在那样一天一天漫长的日子里,平淡生活,努力或者不努力地经营着。
书里的时光很慢,智能时代还未来临,打电话还是座机,说到附近工地外地务工的工人在店里排队打电话时的场景,我好像看到了高中时在小卖部握着硬币排队的自己,接通后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时间,也常有话未说完就赶着整分钟前急急挂断的画面……
我当然没去过阿勒泰,也没搬过那么多次家,当然了,我家也没开过小卖部,但我常在书里看到一些自己。看着看着,我就不由自主想到从小生活的村庄,想起夏季连续的暴雨将路与田淹成一片,想起那棵高大的桑树和有洋辣子的柿子树,想起小时候学课文里煮槐花饭被爸妈发现煮到一半再把槐花挑出来……
这是我的乡土情结、童年记忆,尘封已久,在读着这本书的过程中却渐渐清晰起来,心也就渐渐充盈生动起来。
人越长大好像和大自然的关系就越发陌生了。打工人嘛,每天三点一线,周末就在附近的商场晃一晃,无形中就被圈养了。而这本书里的人们可以说有时与大自然交流比与人交流更多,于是读者也可以跟着一起穿过重重的格子间、穿过霓虹灯闪烁的街道、穿过来往的人群,来到旷野,看到另一方广袤天地,在这里可以大口大口呼吸,可以欣赏阔别已久的自然风景,可以看看不同信仰不同文化下的同胞如何生活......
原来无论何时何地,人总要在成长中做出色的自己。
骑马的少年、热情的姑娘,还有语言不太通的牧人,这是作者笔下的小人物。
在这本书中,作者描写的那些景观、经历的那些事情,都离我们经历的钢筋水泥生活相去甚远,所以才更吸引人。而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从中感悟到生命的蓬勃力量,在越活越通透的过程中,获得身心如意的自由自在。
阿勒泰于我而言,有时太小,缩在祖国的角落,像一眼就能被看穿,包裹着牧场、耕地和人烟。有时又太过遥远,像怎也走不出的旷野,幸有呼啸长风,从角落走过旷野,让人既见希望、又见明朗。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阿勒泰吧,成熟而又稚嫩的孩子和耀眼明媚的自己,都长留那片土地。
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巴太吧,可是我还没看到。所以朝九晚五的路上,会悄无声息地冒出一句“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呀”,然后悄无声息又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背。
很喜欢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写的一句话:“不要总在过去的回忆里缠绵,不要总是想让昨天的阴雨淋湿今天的行装。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