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的《闲情偶寄》是一部系统性的戏曲美学著作,对中国古典戏曲美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中追溯了中国戏曲的发展,他认为戏曲的起源与形成是一个流动的过程,最初肇始于上古的巫术歌舞和春秋的古优笑谑,其后经历了汉代的角抵百戏,北齐的《兰陵王入阵曲》,唐代的歌舞戏和滑稽戏,宋代的杂剧,到了元杂剧和明传奇之时,中国古典戏剧达到成熟期,并出现了一些戏曲理论著作。李渔作为清初著名的戏剧理论家,对戏剧理论有着深刻的论述,《闲情偶寄》集中了他对各种艺术研究心得。
李渔站在古典美学的总结期,倡导“重真情”的戏曲艺术,推动了清初美学的发展。晚明时期的思想界目睹了史称“狂禅”的浪漫主义强劲运动,这一运动的代表李贽反对虚伪娇饰,其“童心说”影响了许多文人志士。袁氏三兄弟主张“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汤显祖认为“男女交情,全在于一个‘情’字”,孟称舜提倡剧作家要“因事以造形,随物而赋象”。李渔的戏曲思想在很多方面都受到了这种浪漫主义美学思潮的影响,他提倡一种闲情适意的审美生活方式,蕴含着自我意识的觉醒,符合明清时期的审美趣味。
明清时期商品经济的发展推动了新文化与新观念的产生,人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戏曲主题更加多样化。李渔的青少年处于明朝晚期,此时商品经济发达,社会文化也随之发生着改变。到了17世纪中期,产生了一种以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生活哲学为代表的新的文化和新的民族精神,这似乎也成为新表现出来的民族特征。李渔正是这种新文化、新精神的产物,同时也是其象征,他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从不同角度体现了这种革新和巨变。
经济发展带来的是传统道德标准、意识形态的瓦解,人们注重物质享乐,经商牟利,歌舞戏曲艺术也逐渐开始兴盛。李渔所处的时代,戏曲大多描写了普通人民的情感和故事,也更容易引起共鸣,受到市场欢迎,话本和戏剧的主题也更为多样化。娱乐活动的兴起为小说家和戏曲家扩充了文学市场,大量小说和剧本应运而生,产生了许多曲作家,如凌蒙初和冯梦龙,李渔也成为了那个时代具有创新精神的作家,他的文人个性清晰地反映了明清之际的社会变化。
在《闲情偶寄》中李渔力求把生活艺术化,把艺术生活化,他将戏曲艺术纳入了日常生活的情趣范畴中,对生活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衣食住行、园林花草在他的世界之中散发着不同的魅力,他对自然保有敬畏之心,对生活持有热爱之心。
花开花落,万物生长,即景生情,感怀生命。李渔认为,概括戏曲创作的总基调,不出“情景”二字。草木欣欣向荣,不仅为自然界带来美景,也可以为种花种草的人家增添祥光瑞气,生财的地方往往万物熠熠生辉。“花开一日,犹人之百年。”人看自己的一百年,会觉得无比漫长,看花的一天,会觉得十分短暂,殊不知花看自己的一天亦是十分漫长,花开花落,遵循着自然规律,而人的生死却变幻无常,或许在某个瞬间就戛然而止,正如李渔所说:“使人亦知木槿之为生,至暮必落,则生前死后之事,皆可自为政矣,无如其不能也。”人无法预知生命的长度,但看到木槿花时,至少可以提醒自己爱惜短暂的生命,拓宽生命的宽度。李渔透过观赏花草来探索人生哲理,这是一种生命的艺术。
丝竹音乐,歌舞技艺,雅致新美,颐养情性。戏曲艺术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千锤百炼的唱腔设计,舞蹈化的动作,一系列戏剧冲突,使得内容与形式彼此交融。戏曲形式之美融入了李渔的日常审美中,他认为“丝竹之音,推琴为首。”李渔认为女子学习弹琴,可以改变性情,陶冶情操,男女之间可以通过音乐联络感情,琴瑟和谐,花前月下,良辰美景,夫唱妻合。歌声也应清脆自然,“弦乐器不如管乐器,管乐器不如歌喉。”戏曲的取材、正音、习态都十分讲究,妙在自然,切忌做作。
平易尖颖,专一生巧,顺应性情,自然真实。李渔认为,曲词中的感情须从作者的性情中自然流露出来,“予又谓填词种子,要在性中带来,性中无此,做杀不佳。”个人性情可以从写文章中看出来,写文章不死板,一篇文章中就有一两段写的空灵。尽管民间流传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但李渔认为才华和德行并不相悖,“以闺秀自命者,书、画、琴、棋四艺,均不可少。”女子应读书写诗,选诗应“平易尖颖”,写文章则贵在专一,专一则精巧,“专则生巧,散则入愚;专则易于奏工,散则难于责效。”在生活中,李渔追求闲适的情调,但在创作中则需严谨细致。
总之,李渔的《闲情偶寄》蕴含着丰富的美学思想,是一部“寓庄论于闲情”的美学著作,他将笔触延伸到日常生活中,将生活艺术化,将自然融入戏曲艺术中,崇尚俭朴,尚俗尚真,这种审美化的艺术与明清个性解放思潮有关,也反映了中国古代文人的生存理念。放眼于当下,李渔的美学思想仍具有现实意义,有利于我们构建绿色和谐的社会,帮助人们诗意地栖居于世界之中。